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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新时间:2024-03-30 05:06:02 [举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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书画鉴定有一定的“模糊度”
金:您在鉴定古代字画的工作中,曾提出过“模糊度”,您是怎样解释这三个字的呢?
启:古代名人书画有真伪问题,因之就有价值和价钱的问题。我每遇到有人拿旧字画来找我看的时候,提出的问题,不是想知道它的优劣美恶,而常是先问真伪,再问值多少钱。又在一般鉴定工作中,无论是公家的还是私人的,又有许多“世故人情”掺在其间。如果查查私人收藏著录,无论是历代哪个大收藏鉴定名家,从孙承泽、高士奇的书以至《石渠宝笈》,其中的漏洞破绽,已然不一而足;即是解放后人民的文物单位所有鉴定记录中,难道都没有矛盾、武断、模糊的问题吗?这方面的工作,我个人大多参加过,所以有可得而知的。但“求同存异”、“多闻阙疑”,本是科学态度,是一切工作所不可免,并且是应该允许的。只是在今天,一切宝贵文物都是人民公共财富,人民就都应知道所谓鉴定的方法。鉴定工作都有一定的“模糊度”,而这方面的工作者、研究者、学习者、典守者,都宜心中有数,就是说,知道有这个“度”,才是真正向人民负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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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:古代字画鉴定一般来说不就是判别作品的真伪吗?您却说不只是真伪的问题,这是为什么?
启:从古流传下来的书画,有许多情况,不只是“真”、“伪”两端所能概括的。如把“真伪”二字套到历代一切书画作品上,也是与表里不符合,逻辑不周延的。
譬如我们拿一张张三的照片说是李四,这是误指、误认;如说是张三,对了。再问是真张三吧,答说是的。这个“真”字、“是”字,就有问题了。照片是一张纸,真张三是个肉体,纸片怎能算真肉体?那么不怕废话,应该说是张三的真影、张三的真相等等才算合理。书画的“真”、“伪”者,也有若干成因,据此时想到的略举几例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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至于画的代笔,比字的代笔更复杂。一件作品从头至尾都出自代笔人,也还罢了;竟有本人画一部分,别人补一部分的。我曾见董其昌画的半成品,而未经补全的几开册页,各开都是半成品,我还曾看到过溥心畲先生在纸绢上画数目枝干、房屋间架、山石轮廓后即加款盖印的半成品,不待别人给补全就被人拿去了。可见(至少这两家)名人画迹中有两层的混合物。还有原纸霉烂了多处,重裱补纸之后,裱工“全补”(裱工术语,即是用颜色染上残缺部分的纸地,使之一色,再仿着画者的笔墨,补足画上缺损的部分)。补缺处时,有时也牵连改动未损部分,以使笔法统一。这实际也是一种重叠的混合物。这可算代笔的第三类,在鉴定结论上更难处理。即以前边所举几例来看,“真伪”二字很难概括书画的一切问题,还有鉴定者的见闻、学问,各有不同,某甲熟悉某家某派,某乙就可能熟悉另一家一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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皇威:是指古代皇帝所喜好、所肯定的东西,谁也不敢否定。乾隆得了一卷仿得很不像样的黄子久《富春山居图》,作了许多诗,题了若干次。后来得到真本,不好转还了,便命梁诗正在真本上题说它是伪本。这种瞪着眼睛说谎话的事,在历代高权利的集中着皇帝口中,本不稀奇;但在真伪是非问题上,却是冤案。
康熙时,陈邦彦学董其昌的字逼真,康熙也喜爱董字。一次康熙把各省官员进呈的许多董字拿出命陈邦彦看,问他这里边有哪些件是他仿写的,陈邦彦看了之后说他自己也分不出了,康熙大笑(见《庸间斋笔记》)。自己临写过的乃至自己造的伪品,焉能自己都看不出。无疑,如果指出,那进呈人的礼品价值就会降低,陈和他也会结了冤家。说自己也看不出,又显得自己书法乱真。这个答案,一举两得,但这能算公平正确的吗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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护短:一件书画,一人看为假,旁人说它真,这不要紧,至少表现说假者眼光高、要求严。如一人说真,旁人说假,则显得说真者眼里弱、水平低,常至大吵一番。如属真理所在的大问题,或有真凭实据的宝贝,即争一番,甚至像卞和抱玉刖足,也算值得,否则谁又愿惹闲气呢?尊贤。有一件旧仿褚遂良体写的大字《阴符经》,有一位我们尊敬的老前辈从书法艺术上特别喜爱它。有人指出书艺虽高但未必果然出于褚手。老先生反问:“你说是谁写的呢?谁能写到这个样子呢?”这个问题答不出,这件的书写权便判归了褚遂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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忘形:笔者一次在朋友家聚集看画,见到一件挂品,一时忘形地攘臂而呼:“真的!”还和别人强辩一番。有人便写给我一首打油诗说:“立扬新令,真假一言定。不同意见人,打成反革命。”我才凛然自省,向人道歉,认识到应该如何尊重群众!容众。一次外地收到一册宋人书札,拿到北京故宫嘱为鉴定。唐兰先生、徐邦达先生、刘九庵先生,还有几位年轻同志看了,意见不完全一致,共同研究,极为和谐。为了集思广益,把我找去。我提出些备考意见,他们几位以为理由可取,就定为真迹,请外地单位收购。后唐先生说:“你这一言,定则定矣。”不由得触到我那次目无群众的旧事,急忙加以说明,是大家的共同意见,并非是我“一言堂”。我说:“先生漏了一句,定则定矣之上还有我辈数人呢。”这两句原是陆法言《切韵序》中的话,唐先生是极熟悉的,于是仰面大笑,我也如释重负。颜鲁公说:“齐桓公九合诸侯,一匡天下,葵丘之会,微有振矜,叛者九国。故曰行百里者半九十里,言晚节末路之难也。”这话何等沉痛,我辈可不戒哉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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